事情一发生,他还没有自省和思考,先就像要逃命的人那样惊慌失措。他企图找到那孩子,把钱还给人家,等他明白这是徒劳而不可能时,他才停了下来,悲痛欲绝。他喊出“我是个无赖”的时候,开始看清自己的样子了。而在相当程度上,他同自身分离了,就觉得他不过是个鬼魂,面对着一个血肉之躯,正是凶相毕露的苦役犯冉阿让:手里拿着木棍,身上穿着破罩衫,身后背着装满偷来的东西的行囊,脸上一副毅然决然的阴沉相,头脑里装满了为非作歹的方案。
我们已经注意到,过分深重的苦难,在一定程度上使他产生幻觉。他眼前恰似一种幻景。他确确实实看见了这个冉阿让,面对着这副狰狞的面孔。他几乎产生疑问:此人是谁?而且他非常憎恶。
他的头脑正处于汹汹纷扰又极度平静的时刻,幻想深不可测,吞噬了现实。他再也看不见周围的实物,却恍若看见心中的影像在体外活动了。
可以说,他同自身面面相觑。与此同时,他穿过这种幻景,望见一种神秘的幽深之处有光亮。起初他以为是火炬,再仔细观察在他心中出现的亮光,便认出那火炬具有人形,而且正是主教。
他的良心轮番打量这样立在面前的两个人:主教和冉阿让。少了前一个,是不可能消除第二个的。这种凝望往往产生特别的效果,他幻想的时间越久,在他眼里,主教的形象就越发高大、越放光彩,而冉阿让却越来越小、越来越模糊了。到了一定时候,冉阿让便成为一个影子,继而倏然消失,只剩下主教一人了。